在這種被改造的生物面前, 秦寂是沒有什麽秘密的。

無論她走到哪裏，和原衡商量什麽，那個看不見的敵人都可以跟蹤監視。

三維世界的距離對這種新生物來說幾乎等同於沒有。

除非她找到永久清除這種生物的辦法, 或者這種被改造出來的新型生物主動選擇離開人類居住的世界，在四維世界裏生活，否則秦寂就永遠要疑神疑鬼, 懷疑自己被監視著。

事情到了這個地步，已經沒辦法講究什麽公不公平了。

帝國的研究員讓這些原本是人類的生物變成了徹頭徹尾的怪物, 但是絕大多數的普通人對這件事卻並不知情。

雖然秦寂可以理解那種被全世界拋棄後的絕望，但她也仍舊不讚同這個怪物的所作所為。

好在, 對方應該也不需要她的讚同。

比起獲得讚同，這個新型生物需要的, 也許是殺戮後的短暫快樂。

盡管對方也是受害者, 但雙方利益天然對立，自然也就沒辦法講究什麽同情心了。

陸老經過納米機器人的治療, 內出血已經止住了。

他緩緩起身，抓住殘破飛船裏的扶手，說道：“像他這樣的存在, 肯定不止一個。”

在此之前, 陸老萬萬沒想到，帝國的實驗已經進展到了這一步。

他了解實驗室的規模, 以他的估算, 如果還是從前的實驗規模, 帝國的進度絕對不可能這麽快。

早在兩年前他就發現了這件見不得光的實驗。

可惜他一個沒有實權的科學家, 阻止不了什麽，又不願意加入進去，所以只能選擇逃避現實, 離開了帝國，在邊緣星隱居。

沒想到最後還是被人找到了。

這讓他原本擔憂七皇子的心，開始變得有些埋怨。

這件事具體有哪些掌權者參與，陸老作為一個科研人員，一向是不怎麽了解的。

不過七皇子畢竟是他的學生，他參與了這件事，陸老是知道的。

現在實驗推進得這麽快，證明他們已經開始比較大規模的實驗了。

既然帝國沒有傳出什麽消息，說明大多數的實驗體要麽身份低微——比如居住在邊緣星，要麽就是沒有身份的黑戶。

那些星際大盜經常也會做這種見不得光的買賣，只是帝國居然和這種人勾結，卻是陸老沒想到的。

竟是連最後的遮羞布也不要了。

“您這次回帝國，是因為什麽事？”秦寂看陸老這樣子，不像是助紂為虐的人，於是問道。

“我聽……”陸老嘆了口氣，想起那個來接自己的小官員已經死了，“我聽說七皇子目前病危，作為他的老師，怎麽也該去看看他。”

“病危？”原衡冷笑了一聲，“七皇子並沒有病危，病危的是救他的一位將領。不過您住在邊緣星，聽到的消息幾經輾轉失了真，也是很難察覺的。”

陸老楞了一下，最終失望的垂下頭，“是我總拿他當孩子看，他早就不是個孩子了，反倒是我，一把歲數，還如此天真……想想真是諷刺。”

“利用一位長者的慈愛之心，只能證明他為人卑鄙無恥。”秦寂寬慰了陸老一句，說道：“既然是這樣，您如果回到帝國，恐怕也會被扣留，倒不如去聯邦一趟。”

陸老有些為難，按理說帝國確實做得不對，但是讓一個老人家公然跑到聯邦去，總覺得這舉動像是叛國。

原衡看出他的猶豫，於是說道：“您放心，我們不會暴露您的行蹤。”

三人的談話經過了加密，那些乘客只能聽見沙沙的雜音。

這時飛船主控室走出一個宇航員，“我們聯系到了最近的中等星，不過他們趕過來，最快也得三十多個小時。”

乘客們忍不住抱怨起來。

“一天到晚都是些什麽事啊，回去我就要投訴！”

“這次事故死了這麽多人，肯定是要賠償的。”

“賠償有什麽用？人都死了，錢拿了給鬼花啊！”

一群人嘰嘰喳喳的，擾得秦寂只想關了宇航服裏的收音設備。

維修人員正在盡力收集那些已經報廢的飛船的殘骸，用來修覆飛船。

還有一部分其他飛船逃出來的乘客，被宇航員盡全力帶了回來。

好在飛船裏的供氧設備還沒完全損壞，隨著飛船逐漸被修覆，重力設備重啟，飛船內也恢覆供氧，乘客們才終於可以松開扶手，踏實地坐在座位裏了。

秦寂坐在座椅上，打開了一支營養液。

躲在四維空間裏的怪物不知道是因為害怕，還是因為受傷暫時無法攻擊，一直到現在也沒有再次出手。

不過這家夥隨時有可能出現在任何地方，從意想不到的角度攻擊秦寂，使得秦寂的精神也一直緊繃著。

以她目前所知道的線索來看，那個襲擊別人的怪物，攻擊力並不強，只能說是中等水平。

對付其他人還可以，對付秦寂這樣的人，剛一接觸就會被反擊。

只是這怪物的攻擊出其不意，秦寂也不可能一天二十四小時都全神戒備，毫無防備的情況下，被突然偷襲確實也挺嚇人的。

一群人坐在修補好的飛船裏，沿著飛行軌道，和前來救援的飛船從兩個方向互相逼近。

等到來到中等星系的時候，已經是三天之後了。

與此同時，帝國流放罪犯的眾多荒星上，來了許多星際士兵。

蠻蠻看著這些人拿著一個她從沒見過的儀器，挨個檢查著荒星上的犯人。

“他們說，帝國要征兵，身體素質符合標準的人，可以重新獲得合法的公民身份。”老疤打聽消息回來，站在蠻蠻身邊說道。

蠻蠻冷笑了一聲，“這話……你信嗎？”

“其他人未必不知道其中有蹊蹺，但是回到文明世界生活，這是荒星上所有人都夢寐以求的事。”老疤無奈地搖了搖頭。

人類，其實是一種非常擅長自我欺騙的生物。

有的時候，一點心理上的安慰，就能讓他們失去理智。

蠻蠻站在高處，看著底下的人排著長隊，殷切地走向那個新奇的機器，他們每一個，都渴望著自己能夠有機會回到文明世界。

不知怎麽的，看著這一幕，蠻蠻總覺得，那群人像是主動鉆進羅網裏的魚。

在臨時搭建的休息處，兩名帝國軍官喝著精釀啤酒，看著外面那些面黃肌瘦的人，笑了一聲。

“真是一群蠢貨，他們以為自己真的能當兵？帝國對士兵的篩選那麽嚴格，這裏九成九的人，都不可能符合標準。”

帝國對軍人有很高的天賦要求，精神和體質兩者都必須高於B等級。

這裏絕大多數人原本都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平民，屬性往往都在D級以下。

然而如此拙劣的謊言，這些人卻相信了。

這並不是因為這裏的人都很笨，而是因為這群人實在太渴望能夠回到文明世界了。

然而機器的篩選標準似乎十分嚴格，幾百個人裏，也未必有一個人能選上。

為了讓這裏的人都主動過來檢測，士兵們給通過測試的人，都發了新的制服和幹凈的食物。讓他們變成了這裏的“體面人”。

這種令人眼紅的差別待遇，使得原本猶豫的人也紛紛過來檢查。

“要不是符合標準的人太少，咱們也不至於來這片垃圾堆。”另一名軍官把喝空的易拉罐扔了出去，發出哐當一聲響。

精釀啤酒在星際可是好東西，因為那是用天然食物釀造出來的，價格昂貴。

“原本應該讓邊緣星的那群人做試驗品，可惜最近那邊出了很多案子，為了不被懷疑，咱們也只能出此下策了。”

“我聽說是實驗室跑出去了幾個試驗品……”

“豈止是幾個……”

兩個軍官談話時，語氣輕描淡寫的，仿佛送這群人去死的人不是他們似的。

他們的心中沒有任何憐憫，只有看待試驗品時的高高在上。

他們的對話沒有被外界聽到。

但是對於蠻蠻來說，外界的這點反常就已經足夠讓她警惕了。

“提醒手下的人，不許參加這狗屁檢測，等他們帶著第一批人離開的時候，我們就逃去其他星系，再也不回來了。”蠻蠻沈吟片刻，“如果有人執意要去，就讓他離開幫會，再也不許回來。”

“是。”老疤領了命令就去通知其他人去了。

蠻蠻摸了摸自己掛在脖子上的空間紐，“看來你是得派上用場了。”

……

另一顆荒星上，一名玩家看著其他人瘋狂地往檢測地點沖，沒來由地出了一身冷汗。

這個玩家名叫程沖，抽到的職業，是“占蔔者”。

也就是說，他身體的某些突然反應，是在給他示警。

眼前的場景，預示著不祥的未來。

程沖其實一直在找機會離開這裏，但是他的能力畢竟有限，僅僅依靠自己是逃不出去的。

他人為荒星上沒有通關的線索。

這次的篩選，他原本打算碰碰運氣，然而身體的應激反應，讓他跨出去的腳又收了回來。

擦掉額頭的冷汗，程沖有些神經質地瞥了一眼不遠處的士兵。

不知怎麽的，剛才看起來還面無表情的士兵，這會兒在他眼裏卻變得面目猙獰起來。

程沖剛剛擦掉的冷汗刷地一下又冒了出來。

不！不能參加這勞什子的篩選，否則兇多吉少！

在星際世界待了這麽久，他已經習慣了自己職業自帶的玄之又玄的能力了。

這種能力讓他在混亂的荒星數次死裏逃生，現在，它又一次發揮了作用。

程沖趁著其他人不註意，偷偷往後退了幾步。

他的身影很快被擁擠著向前的人淹沒，最終藏身在了一個擁擠的窩棚裏。

程沖縮在窩棚裏，偶爾偷看一眼外面的人，直到第一批人被帶走了，他才從窩棚裏爬出來，愁眉苦臉地拾荒去了。

和秦寂的好運氣不同，他所在的荒星上，沒聽說有什麽機械師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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